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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彩排時的插曲讓他有了些許多餘的時間,慣性的拿起愛用的鋼筆以及那翻得破舊的手冊,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時的靈感,有歌詞有曲調,偶爾也有那麼幾句裝模作樣的人生大道理。

轉轉手上的筆想趁機寫些什麼,只是那從一側凸出的紙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張破舊泛黃的紙上一句『努力是必須的,運氣也是必需的。不抱怨就能帶來樂趣與收穫。』他想起那是一段辛酸歲月開始時,低潮的自己在狹小車廂裡填寫著「紅日」時隨手寫下來提醒自己的話。

 

他深知自己完美主義的天性,卻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早些年那些過多的讚揚說的讓他心虛讓他委屈也讓他沒有個反駁的機會。「吞CD」、「零瑕疵」、「公務員」、「第五天王」,總總的讚揚標籤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在譏諷他的制式化,他的單一性,他的不夠突破,香港歌壇的多樣性凸顯了他的單調。

那麼完美還聽什麼演唱會?買張CD就能擁有的東西讓完美變得廉價,變得本應座無虛席的位置最終乏人問津。如果是二十多年前那得意忘形的自己,會想盡辦法反擊回去。只是那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個年少輕狂的少年,那時他跟現在的周深差不多歲數,環境造就他只能忍耐只能等待。

勾起的回憶就這樣流洩不停,他想起譚詠麟,他的偶像兼夥伴在這段路途中伸出多少援手激勵自己。

「戰戰兢兢的站在舞台上怎會把歌唱好?逼死自己並不會讓事情更好。」這是校長在他人生低谷到買醉時提醒他的箴言。

他也掙扎過,憤恨過,花了點時間才通透了校長的話,他開始轉念把標籤貼得更穩然後做好標籤上的事情,容許出錯的範圍放過自己,趨近於完美就足夠。

在看似無盡的低迷期間,他善盡公務員的性子,認分的做好每一份工作即便與唱歌無關,這些敲打到最後都化為李克勤的一部份,柔軟了魯莽的固執,也強韌了他的毅力,這段日子他獲得了更多的益師良友,學會虛心學會不完美。

然而這漫長的蟄伏在「蒙面歌王」揭幕時刻的熱淚盈眶證明了世人沒有將他忘記,那些掌聲化作甜美的果實獎勵他的堅持。

回憶起來「把自己份內事做好榮耀自然會加諸己身。」那是當早已放下身段的自己對自己的喊話,在二十年後的現在他看到這句話也體現在另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正在他身邊努力地發光發熱靠實力耀眼奪人。

再合作的機會也沒幾次了,感謝節目組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跟這瑰寶相遇、相知、相惜。

周深與他經歷過的一切種種都歷歷在目,當然也包含那件事情。

他對自己說過能忘記就忘記,但相處的日子都快結束了,他仍做不到忘記做不到忽略也做不到說謊。甚至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卑劣的放任自己在每一首歌曲裡成就小崽的心思,牽引他的戀慕,在歌曲中化身為其中的愛侶,成就這南柯一夢,就算醒來後有多麼的殘忍,但有過至少比沒有過……或許來得好吧。

現實本來就是殘酷的,童話從來沒有真正實現的一天,他可以說是感受最深的那個人。

摘下眼鏡,李克勤發現自己並沒有譜出新詞,倒是跑了一輪人生跑馬燈,在最後一個畫面停留在周深的臉龐時,他細數著還有多少日子。

翻開行事曆在最後一次相見的那一天做了一個記號,或許未來還有合作的機會也或許沒有,但他希望有那麼一天的時候他們彼此都是坦然的。

 

※※※

 

雖然在十一月底就確定「勤深深」要參與東方跨年晚會,曲目也是在那時就確定。但緊密的工作行程讓他們實際踏上跨年舞台上彩排的時間少得可憐,距離從長城回來到無錫的時間也才間隔不到四十八小時。

好幾組的演藝人員輪替彩排,加上疲勞的堆疊讓他在彩排時只足夠專注在唱歌上無暇顧及更多,甚至被李克勤看穿自己的過勞,讓原先屬於「勤深深」的彩排時間硬生被李克勤直接減半。

他其實一點都不緊張這個LIVE舞台,甚至在李克勤的牽引下已經學會了享受舞台給予的一切,他們的默契與磨練還不足以讓他成為零瑕疵歌手但至少還能跟上對方的腳步,所以也就乖乖的接受了這多出來的時間補充睡眠。大佬就是不同,誰都不能反抗他所做的決策,連自己的助理都對他唯命是從的緊盯自己有沒有睡眠充足。

正式演出的日子來臨,在傳唱出第一句歌詞時,腦海裡李克勤的身影隨著曲調的推進越來越清晰,他想起在唱「天下有情人」時對方說的話,義無反顧的把奢望投射進去。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
我風雪半生直到與你相認
看盡浮浮沉沉 細數晨晨昏昏
一懷溫暖是否癒合你餘生 傷痕

 

他以為他可以做到處變不驚,在提示音從耳邊響起將他從那份說不出口的情感拉出來時,台下的生米還吶喊著周深的名字期盼吸引他的一絲目光。

那些尖叫聲無法影響周深注視著在舞台盡頭的鎂光燈打亮的那一處,那別於彩排時的輕鬆穿著,一襲不對稱燕尾服的黑色西裝隨著歌詞的起落緩步前行,與舞台前整身雪白的自己相襯著。

遠方的人影該是注視著正前方的一號鏡頭,但前行的腳步伴隨著傷春悲秋的歌曲從出場就膠著在自己身上的深情目光一秒都沒有離開過。

周深企圖迴避掉那令他深陷的雙眼,回身轉換主位之後,抬頭合聲仍舊躲不過那沉甸甸飽含悽愴相思的目光。

 

天色已漸沉 落日如霧燈 深深深
誰人用誘惑眼神 把我拉近 還假裝一點不關心
天色繼續沉 誰人在夜深 等等等
誰曾在某夜飄近 交給我心卻狠心

 

他的搭檔李克勤,總是在他下定決心跟自己內心深藏的傾慕說再見時將他一切的決心破壞殆盡。

 

我的牽掛 我的渴望 直至以後

 

※※※

 

跨年後台的忙碌匆促沒什麼機會讓他們好好說話,他與他既不是壓軸也不是要角,在完成需要的訪談與妝髮的整頓後,在各自所屬的經紀公司來接走人前往下一個行程前他們都沒能私下說上幾句。

這讓周深一肚子的憤怒難以平復,那股氣在他唱完最後一句詞且親切的揮別助理與經紀人後仍沒消停。踹開宿舍門洗掉一身困頓,跨年的倒數也來到了,一連串爆炸性的祝賀蜂擁而上,塞得訊號卡頓讓他看微信的地球圖足足看了好幾分鐘,耐不住性子的煩躁也在這訊息爆炸塞車的一刻漸漸有些消停。憤怒轉成了委屈,委屈久了氣都成了淚順著躺平的姿勢從耳邊滑落。

好不容易擠進去微信忽略掉那一大堆的紅點,拉出那毫無反應的Hacken Lee。

趁著一股氣打上去的” 李克勤你這個王八蛋。”刪減多次遲遲按不下去那個發送,最後換上了豬頭給了一整排。

周深活像條煎魚似的幫自己翻了面,委屈的覺得自己啞巴吃黃蓮,但事實上造成這局面的也是自己。

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年過五十的男人,到底哪裡吸引了自己,他本來不是這個性向的,雖然他也從沒細思過這個問題,啦哩啦雜、夯不啷噹的在腦海裡列了一堆問題可總是被自己秒答秒推翻。

整個跨年晚會連唱了五首歌,分分秒秒的深情淹沒著周深活像條溺水的魚,忘記怎麼揮鰭換氣,只能隨波逐流的跟著他跌入那些情緒裡。

正當周深下定決心要當條鹹魚時,微信的通知聲響起,看到第一排的是阿雲嘎瞬間先刪除,第二排有了他期望的紅點,戰戰兢兢的點下,在自己一串的豬頭下,對方回了一句:「新年快樂。」接著是一句:「過兩天你一口氣要唱六首歌,準備好了嗎?」

輕描淡寫的公式化問候瞬間再度激怒了周深,快狠準的發揮宅宅的手速:「新年快樂,克勤老師新年只想問這個嗎!?」

「那你希望我問你什麼呢?」

突然跳出來的反問驚得周深心頭一塞。

「還是你想要我做什麼?」

李克勤的接連回應讓他想起了火鍋之約,又收起了爪子感傷的想起日子。

周深無法把心裡的煎熬化成字句控訴對方,那不是對方的錯,一切都是自己的心不由己。

「下次是最後一次在『我們的歌』裡見面了。」沒有回答對方的反問,周深敲打下的字句溢滿了不捨。

已經隔了一段時間但李克勤並沒有回應這個問題,周深沒想過要對方回應什麽,可完全的毫無反應也帶來了失落。

當他又再度倒回床鋪看著那空蕩蕩無人回應的視窗,就在準備要退出微信時。

「下次見面就要分手了,分手後就不想再跟我戀愛了嗎? 」後面完美接了一個李克勤前陣子才學會使用的狗頭表情包。「在歌裡。」

周深哭笑不得,盯著列在最後那明顯發現詞不達意才補上的三個字。盯著那句話他漸漸無聲的啜泣起來。緊緊抓住手機的指關節泛白,把手機放在心窩上。

壓抑著不讓哭聲溢出。房間不大也只有自己一個,隔音只有在自己高聲歌唱引來大媽抱怨的時候才顯得不管用。

靜謐的新年夜晚他彷佛被全世界遺棄一般。

再沒有回覆給對方任何訊息,雙臂交疊遮擋著雙眼試圖掩蓋哭泣後的鼻音濃重,含糊細小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迴盪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呢喃裡。「是的,在歌裡。」

也只能,在歌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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