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裡無法承受的輕。

都進入了轉場休息，手上的箝制早已鬆脫，周深還對左手指尖上的觸感感到不真實，說是流連忘返也說是混亂。他試圖從對方的眼神讀出些什麼，但卻毫無收穫。

周深跟常石磊認識的早，經過朋友的介紹而認識。對音樂的熱誠相仿讓兩人沒有太大的年齡隔閡成了知音。明面上合作的機會甚少，許多人不知道他們頗有交情。幾年更迭疏於連絡的隔閡似乎也不阻礙他看透這個弟弟，常石磊的細心總很輕易地讀出周深掩蓋在笑容下的心情。

閒聊時容祖兒曾形容過第一季的李克勤是什麼樣子，在參賽的過程中像個三歲小孩獲得了至寶巴不得跟眾人炫耀他的寶藏多麼優秀。

他知道李克勤帶給周深多大的成長與自信，打從常石磊認識周深開始這個有著一身天賦純熟技巧的寶藏男孩，唯一欠缺的就是最致命的自信與安全感。

我也很恭喜你找到你自己的安全感不然你是說不出這些話的

眼前的周深那奢望的小眼神追逐著李克勤的樣子也完全落入了常石磊的眼裡。

在直盯著周深的雙眼說完這句話時，他忽視掉那個想隱藏情緒的小崽。常石磊毫無畏懼的穿過人影直視著李克勤，那怕還在錄製節目。然而對方意味深長的回了一個笑容轉頭認真地望著周深說話，眼神追逐著對方不讓自己漏看了任何一秒。這些舉動也落入了常石磊眼裡。

將眼神拉回，望著那將節目效果做得堪稱完美的周深，常石磊心裡有了疼惜。

天作之合也抵不過先見恨晚。

有些安全感用完了總是要歸還。

※※※

勤深深合體拍攝的部分非常順利可說是完全沒有耽誤到任何節目進度，順利地讓周深曾有一度想唱錯幾個音，延長相處的時間，但專業並不容許他真的這樣做，扣掉節目花絮與正劇拍攝，以及下節目後大家一同聚餐外，私下兩人真能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

最終在檔期的壓迫下兩人沒有再多的時間好相處，牽著的手是因為什麼，也暫時沒有個答案。匆忙的兩人又要各分東西，臨行前李克勤一雙眼追逐著周深在休息室裡忙來忙去打轉著的身影，像是要記在腦海裡一樣的深刻專注。沒多久被敲響的門外是李克勤的助理通知要前往下個地方做準備，也打斷了那追逐人影的舉動。

拿過行李的李克勤對著周深提出了擁抱的邀請，雖然僵硬但周深仍投進了那個懷抱裡。那溫暖與這兩天熟悉的味道，周深不捨的又比平時滯留了更長一點的時間。

勤深深還有未來的日子嗎?上次是他從李克勤的眼前逃離這裡，這次是他捨不得對方離去，周深有點惆悵，他沒有任何正當的理由能要對方為他多留半秒。

在要分開擁抱的瞬間，換周深扣住李克勤的手不願放開，低著的頭盯著那隻手掌沒勇氣抬頭看他的克勤老師。

輕輕一吻落入髮旋，手裡的力量也隨之鬆脫。一句”再見”李克勤放下周深隨著關門的聲音離去。

※※※

日昇月落，日子仍在往前滾動，跟李克勤在微信上的互動並沒有什麼特別，他也沒勇氣在那上頭問些他想問的話。每當感覺糾結就拿出前些日子李克勤上傳到抖音的短影片轉換一下情緒。

他也是有Demo的，比一般人多的多，傻呼呼地跟一般人做比較顯得有些愚蠢，但不管不顧他就是有李克勤獨唱富士山下的demo的人。那時候彼此交換了好多個版本，周深都一一收藏好在雲端的網盤裡。他也會跟著對方的人聲哼著合音，彷彿那人就在身邊一樣，偶爾也會在趕行程的路程中讓耳機裡充斥著他的低語，補充著短暫的安心感。

克勤老師的富士山下，沒有幫他帶來原先料想的完結，反而帶起了追逐的心情，這讓他很是煩惱。心裡那些紛擾的心緒讓周深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因公事因私事還有那心頭上未解的秘密。就這樣落了病根，年底的盛事彩排在即，不能被這樣的小感冒打敗。

緊捏著胸前的小熊試圖振奮精神，外人看不出的奄奄一息被周深完美的藏在口罩下，嘴裡的喉糖正盡責的幫忙緩解不適。可他清楚現在的聲音是如此的氣弱游絲，站在舞台上就是要展現專業，與一旁合作的夥伴確認細節後，周深聽從耳MIC內的指示音開始不老的爸爸的彩排，底下的一片黑暗與他無關。

※※※

要怪他沒有認真看這次的節目來賓陣容，還是要怪對方隱藏得太好，一句周先生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沒控制住的欣喜成了飛撲的擁抱，鏡頭還在感冒還在，捨不得的想法在走了幾步路後又轉頭回去投入他的懷抱。

這次真的要把舞台交給他了呀，屬於自己的彩排時間已到，江蘇衛視不會有勤深深的合作，底下的黑暗也無法延長些什麼，這只是偶遇的前輩與後輩。

我能等他嗎?一個念頭過去周深在結束採訪後坐立難安的環顧四周，今天他們沒有工作了，遠在澳門的他也不可能再去哪溜達。彩排到最後也鄰近夜深，往窗外望去澳門威尼斯人的部分商場都早已紛紛熄燈了，只剩下零散的路人以及場內震耳欲聾的彩排持續趕赴著。

東張西望的想了解裡面的動靜，他本可以大方踏進去觀摩其他人彩排現場的，但內心就是有點東西過不去，兜兜轉轉的找了個理由延長了待在金光綜藝館裡。

也多虧周邊的嚴格控管才讓周深順利的說服公司其他人員放心放他一人待在場館裡。

早已換人彩排了呀，卻沒見到那該走出通道的人影。帶點落寞失望的周深走在那條有著攝影作品展覽的長廊上矗立著。

等還是不等

找還是不找

似乎滯留的雙腳幫他做了決定，漫不經心的望著兩側高掛的攝影展，一系列的黑白照裡映出的世界是無盡的白，那是雪地枯樹還有如鏡的湖泊。他想起烏克蘭的日子，有苦有淚也有過茫然，卻從未想放棄。

「真的是該放棄了……。」該放棄當勤深深裡的周深了，克勤老師也不專屬於勤深深裡的李克勤。

當周深望著牆上的照片發愣長廊上由遠而近的身影伴隨著腳步聲逐漸的吸引周深的注意。

是李克勤呢，周深望著對方卻沒有一開始的期待與喜悅，反倒是一絲絲的哀傷隨著腳步的靠近逐漸湧上逐漸地在眼眶四周凝聚成紅，累積成淚。

那雙大眼睛亮濕潤的望著李克勤。

聽聞周深仍身處場館內的李克勤在結束節目採訪後開始繞著場館想碰碰運氣，還真讓他找到人，真讓他還未忘記手上的溫度就找到溫暖的來源。

用什麼心思都行吧?他們是朋友吧?因我們的歌而相識牽手的朋友。

李克勤走靠近小崽想拉起笑容跟對方打招呼，卻瞧見那睜的又大又圓的雙眼像是潰堤的湖水落了兩道清淚，沖掉了李克勤嘴角的笑意，也淹沒了心頭的喜悅。

站到跟前，李克勤抿著嘴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小崽，他摸不透對方落淚的原因，對方也未想迴避，一雙大眼盯著李克勤的雙眼，直到那摸上臉頰試圖拂拭去淚水的指腹傳來溫度時，周深才閉起雙眼擠落更多的眼淚，卻未曾拂開輕貼在臉頰上的手掌。

這個人好麻煩，這個人好讓人困擾，他後悔上我們的歌，後悔有個組合叫做勤深深。後悔跟一個大自己那麼多歲的人合唱一首首情歌。

載滿愛與戀也載滿夢境與泡沫。

滿滿的抱怨在周深飛快的思緒裡飛梭著，好像想從這些詞彙間找到可以說服自己的東西。

周深沒有勇氣張開眼，但又止不住眼角的淚水任由持續滴落。

「克勤老師，對不起，我不應該，卻沒辦法放棄。」

※※※

本想把小崽逗笑，卻發現自己無法搞笑也無法不當真，失了平時的冷靜，

懊惱了，心亂了。

拉著周深穿過安全門胡亂地下到另一個樓層是個安靜的藝廊區，展場對比整個綜藝館來說顯得小又不顯眼，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展間室，沒有大肆廣告宣傳或許很難被人發現被人踏進。

因為館內多半被節目組包下所以比平時更無閒雜人等，周深沒有停止哭泣

李克勤牽著人走進了一間閃爍著光影的開放式暗房，原來是放映紀錄片的小廳

小廳裡陳列著簡易的無靠背沙發，引導著對方坐下後，李克勤的手仍被周深握的緊緊的。小崽難得的任性展現在那有些發抖的掌心，李克勤望著被緊握的手，選擇回握回去。將那不安的小手包覆得更緊。

周深沒有停止落淚，李克勤也沒有任何勸慰的意思，將手機關機。望著那閃爍著的畫面，裡頭的人正分享著在貝加爾湖畔生活的喜悅。

“有时，我一个人坐在厨房，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心里就很幸福，很愉悦。我经常会想，如果有人坐在我旁边，他肯定会情不自禁说出一句：太美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長沙發上望著影片，不知到過了多久，短短幾分鐘的影片也不知道重新放映了幾次。

寧靜讓時間彷彿停止又像是早已過了漫長的時間。

「第三季的邀請我不會再參加了。」望著螢幕上婦人的笑容，兩眼顯得空洞的周深輕輕的訴說著。沒有對著誰彷彿自言自語。「如果有期待就要那麼痛苦，那我以後都不要期待了。」對於盼望所帶來的失落與影片中的婦人形成強烈對比。

他知道他所說的期待是什麼，李克勤扣著周深的手指，雙眼直視著眼前投影的貝加爾湖，沉浸的坐在臨時觀影用的無靠背沙發上，沒有因為周深的話而有所變動，眼神絲毫沒有移開過那座湖。寧靜、一望無際，冰封、裂紋，氣泡，寒冬與生命的交織在那深沉湖底下互相輝映。

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重複撥放著的照片，湖的生命透過照片彷若從有到無，從無到有，蕭瑟卻從未離去。

握得有點痠疼了，眼睛也腫了，但周深捨不得提醒對方鬆開，望著克勤老師的側臉須臾，他想起那些日子也是如此凝望著對方的側顏。

悄悄的回正直視著放映的畫面，就這樣維持著手裡的溫度，就算對方的力道減輕，他仍不願意放棄這點點溫暖。靜靜地平靜的心也跟著欣賞起貝加爾湖的景色。

彷彿他們就這樣坐在湖畔邊，沒人再多說一句，也沒有人想離開這片冬季。

「沒有確認心情時，我每天都很不踏實，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人。」李克勤說出這句話之前躊躇了很久，基於他的年齡基於他追求完美的性格，基於它的人生歷練這句話最是不應該存在。「疫情的這段期間，我發現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讓我在乎。我曾經一度因為你不在身邊焦慮焦躁，心煩意亂的到處找人釐清思緒。到最後我竟然在想……」那說到嘴邊的詞句猶豫了許久，也像是在找尋適當的詞彙。「我在想我有沒有可能跟你拍拖。」

「老師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眼角擠出一滴淚的周深 一邊扯著笑容說這一點都不好笑一邊又把那無望的辛酸往心裏鑽去，李克勤說的一切聽起來都像是即將安慰自己的鋪陳。盯著手上的溫暖，似乎該放開了，周深縮手想抽離卻又被擒住。

周深有這樣的反應他一點都不意外。

在確定自己對周深也抱持著不同的想法時，這一切他本想就當作沒這回事的在時間與距離的催化下放在心底，不去因為自己而搗毀對方前程似錦的美好人生。可小崽的雙眼承載著那藏不住的期望與哀傷。「尤其當我發現你並沒有放棄我之後，我更有罪惡感。我有時候在想，對你起了這念頭這是不是一個很糟的心動。如果因此把你留在我身邊或許幾年後，這一切又變成當作理所當然，浪費了你這些年的青春然後在你青春流逝，而我風燭殘年的年紀時

你才意識到，才意識到……」似乎說出口就承認了懦弱，李克勤又猶豫了起來。「你的選擇錯了。」

李克勤的眼裡倒映出來的似乎不是眼前的影片景色，看著遠方的眼裡彷彿穿越時光想像了二十三十年後的光景。

「老師，我就當作你不是在哄我，如果，假若真有那個如果，哪天意識到我們都不是對的人的那天，我也會感謝你，陪我走過這些光景，感謝你曾在這一刻牽著我的手。」

李克勤回應了他的心，作夢都不敢做這樣的夢，周深害怕著對方是否在愚弄自己。

一聲啜泣瀰漫開的哭聲控制不住的擠壓在周深的鼻腔喉嚨裡，李克勤心底那塊柔軟無法在欺騙自己，伸手將人攬進懷裡，緊抱著那仍覺得在作夢的小身板子。

我願是你的狐狸而不是你的玫瑰，

那怕未來有一天需要讓彼此離開。

也要不忘此生。

                                正篇 完結